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1289节(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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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让苻坚这样的有志之君,思考着如何能在中原立足,其实前燕和北魏也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开始要用汉家儒生来制订法律法规,想要以汉制来取代他们古老的胡风旧俗,但因为族人和贵族的阻力,无法实现,只有苻坚,他是真正地宁可得罪本族的元老,甚至斩杀了不听我祖父号令的氐族大贵族强雄,也要竖立起我祖父的权威,确保他的那套改制,能进行下去。”
  王镇恶说到这里,语速也变得更快了,当年的事情,在他的口中,一幕幕地重现:“我祖父被苻坚的诚意所打动,当时也是明着跟苻坚说,汉人胡人的风俗迥异,很难融合,自古夷狄难入中原,即使是犬戎攻灭西周,逼得西周迁都成为东周,开启了春秋时代,但也无法入主中原,就是因为他们胡人,只知道战斗和抢劫,无礼义规矩,即使靠了武力的强大能横行一时,但终不能持久,因为缺乏规矩,必然会导致内乱,作为胡虏,本就是以部落模式来行动,靠了本部落的强大和团结,能征服和号令其他各部,集体行事,一旦本部落也开始内乱,那必然会衰落,而原先给征服和统治的仆从部落,则会趁势而起,取而代之,这同样也是没有规矩,缺乏权力的分享和传承的后果。”
  刘裕猛地一击掌:“说得太好了,道出了千百年来这权力争斗的真相,其实中原的周礼,儒家这套,虽然有的时候显得迂腐,教条,尤其是以血缘传承来继承权力,剥夺了其他人上位的机会,很不公平,但起码比起毫无规则限制,完全是以力称雄,靠了蛮力和诈术而夺位,不讲任何道德与规则的胡虏那套,是要强了很多。所以说,胡虏想要真正地入主中原,那只有靠了汉化,学习汉家的规矩,才能长久。”
  王镇恶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父死子继取代了兄终弟及,嫡子继位取代了庶长子继承,这些都是中原周礼儒家的核心规则,是与草原的规矩根本相对的,由此带来的一系列的中央集权,建立文官集团来制约军功贵族的这些中原的法则,都是要降低那种以武功,强力为获得资源和权力的方式,把以对外征战,然后以战功来进行权力分配的模式,改为按规则,按天下人认可的这套方式进行传承,说到底,斗智而不斗力,成为了中原与草原的区别。”
  刘裕的眉头一皱:“可这套走过了头,就会变成那些掌握权力的人,永远地占据了上位,欺压百姓,而在面对强敌入侵,天下大乱时,又没有能力去应对外敌,世家大族架空皇帝,然后让天下人都成为他们的奴仆,世代不易,这种悲剧,难道不是从春秋以来一再地重复吗?”
  王镇恶叹了口气,眼神变得黯然:“所以中原的这套规则,制度,也是在不断地改变的,自古三皇五帝以来,其实一直是草原的规矩,在上古时还是人神不分,妖灵与鬼怪混合,象商朝这样,更是以人祭人殉而不停地动用祖先与鬼魂之力,助其征战,我越来越觉得,天道盟的那套,可能就是从商朝遗留下来的呢。”
  刘裕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没有证据,也许,只有下次我再次面对黑袍或者是斗蓬时,才能问个清楚,不过现在我们还是说正事吧,商朝是最后一个大量使用鬼神之力的朝代,但一旦失了天下万民之心,鬼神之力也救不了商朝的灭亡。”
  “因为他们过于残忍,只敬那种恶鬼,这会让善神看不下去,于是有了封神大战,从此鬼神都退出人间,而周礼,则是作为约束人类行为,制订规则的开始,也是我们中原儒家的萌芽,后世孔子的儒家理论,多半是从周礼而来啊。”
  王镇恶微微一笑,说道:“可是草原上的胡虏,还是多半信奉那套靠了强力夺取天下的旧理论,只不过,他们不再有祖先和鬼神之力相助了,慢慢地,就会和靠了周礼儒家理论,可以平衡和协调内部关系,从部落到城邦再从城邦到国家,从诸侯慢慢地变成一统中原的大帝国的中原政权,分散的草原各部,只有几万人,十几万人的大部落,慢慢就不是这种中原大国的对手了,在西周时期还遍布中原的诸多蛮夷,也渐渐地给驱逐出中原,甚至在草原上,也难以立足了,这足以证明,我们中原的模式,是优越的,先进的。”
  第5191章 先军政治不可续
  刘裕看着王镇恶的眼睛,正色道:“那么,你又如何解释,中原和草原的拉锯,汉人和胡人的战争,持续数千年,来回拉锯,虽然大部分时候汉人处于优势,但也有五胡乱华这种情况,胡人可以入主的时候呢,甚至周朝,严格来说,也是蛮夷入主呢。”
  王镇恶平静地说道:“首先,只说周朝,我们前面就讨论过,周朝虽然是以蛮夷的身份西来入主,但他们创造出了周礼制度,这是中原根本制度的开始,以前的那套天子,诸侯的分封体系,其实和草原各部的汗国模式没大的区别,不过是尊一个口头上的共主罢了,这个共主,对于各部落的约束力很低,形不成可以号令天下的权威,自然也不可能举全天下之力行事。”
  “周天子显然要比草原的霸主要强力了不少,起码在烽火戏诸侯之前,周天子是可以任意地斩杀齐国国君这样的大诸侯,也可以举烽火以调各国兵马的,这是草原上很难做到的事,也就北魏,前燕,还有匈奴极盛时期可以做到,大多数的时候,草原之上,是你征我夺,诸部混战,很难出现一个极为强力的大首领。”
  “不过,草原上有草原上的优势,那就是他们不是定居,而是逐水草而居,为了生存就要不停地战斗,所以他们的百姓,是天生的战士,妇人小孩皆可战斗,而汉人百姓,平时耕作,渐渐地打猎捕渔都变少了,而耕作农业和战斗的关系不大,需要经过专门的,脱离生产的军事训练,才可以掌握一定的军事技能,而且,胡人在草原上,人人会骑马,而汉人在中原,几乎不会骑术,这点上,在军事角度上来说,差异太大,骑兵有多重要,咱们都知道。”
  刘裕叹了口气:“所以,只要草原上能出现一个一统诸部,把几百万,上千万胡人统一起来的大首领,我们中原就很难抵挡了,就会出现西周灭亡,永嘉之乱这样的悲剧,是吗?”
  王镇恶摇了摇头,正色道:“也不一定如此,在我看来,这种情况是少数,一方面是要中原不团结,内部不能形成合力,或者是国家承平日久,民不习战,而蛮夷又出现强力首领时,才有可能发生。再一个,就算是出现这种悲剧,但蛮夷也再不会出一个周公,无法发明出一套能超过中原的政治制度,让中原人愿意接受,只靠武力可以征服一时,但必不以持久,因为武力夺权这件事本身就是开了一个坏头,当你没有足够强大的武力时,别人一样可以靠着武力和诈术来夺权,以力为王这条,太不稳定了。”
  刘裕笑了起来:“所以说,还得是在体制内,通过一套公平,人人有机会的模式,让大家可以通过奋发能力,尽量公平的竞争环境来上位,这才比较好,当然,这现在只是我的美好设想而已,以后是不是能实现,还很难说。不过,你祖父当年协助苻坚,也是想要努力创造出这样的天下,对吧。”
  王镇恶点了点头,正色道:“是的,我祖父的理想就是天下首先不要分出汉胡,既然入了中原,想要长期定居下来,那就得尊从中原的规则,这个规则,就是周礼,就是儒家,这套规则,或者说价值观,是完全建立在中原农耕这个主要生产方式上的,胡人来了中原,不能再想着跟以前一样放牧牛羊,只打仗喝酒,抢掠攻战,而是要变成自食其力的农夫,这才是他们在中原生存下去的惟一办法。不然的话,庄稼不会自己从地里长出来呢。”
  刘裕笑道:“可是胡虏贵族们会想着去奴役和控制汉人农夫,让他们去耕作,而自己只需要去练就杀人打仗的本事就行了。南燕不就是这样吗,似乎也做到了啊。”
  王镇恶摇了摇头:“这套一两千年前周人入主时就试过了,事实证明是行不通的,他们开始是搞国人野人这套,让被征服的部落子民为野人,从事农耕,而本部落的百姓则成为职业的战士,只负责征战,可结果呢,过了百余年,几百年后,这些国人的子孙们越来越怕死,越来越不敢打仗,反而是野人的数量不断增多,到了战国时,各大国为了征服天下,纷纷打开野人不得为兵的限制,从魏国到秦国,各种新军的建立,就是解放了这些以前的农奴野人,而那些世代不易的国人,则转为士族,开始通过文化的方式来掌握权力。”
  “又如我们大晋,开国时的那些世家大族,都是掌兵作战之人,至少也是靠控制流民帅来完成了军事目标,可结果呢,不到百年下来,世家子弟就没几个还想从军打仗,建功立业的了。这贪生怕死是人的本能,而如果制度能确保权力继续传承子孙,那自然会无人愿意打仗了,一旦失去了作战的能力,就会渐渐地失权。这和胡人那套以力为王,是两个极端啊。”
  刘裕点了点头,正色道:“是啊,我之所以要打破这种世家子弟代代传承的制度,要改为人人有机会搏命立功,掌握权力的这套,就在于此。只不过,令祖父在几十年前就有看到这点,太不容易了。”
  王镇恶叹了口气:“不过,祖父大人的想法,必然会受到那些世代军功贵族的氐人将帅,甚至是苻家宗室们的抵制,他们甚至暗中想要发动叛乱,另立新君,因为在这些人眼里,苻坚已经背叛了他们的祖制,完全被一个汉人所控制,苻坚之所以不停地要发动战争,不完全是想要一统天下,也是为了缓和内部矛盾的一种做法罢了。只有打仗,只有让这些人立功,保爵,他们才能安分下来,起码安分一段时间。”
  刘裕叹了口气:“只不过,苻坚的胜利来得太快,太容易了点,东晋不是他可以一举灭掉的国家,甚至他灭前燕,代国都是很有偶然性的,令祖父难道没看到这点吗?”
  第5192章 王猛为相救汉族
  王镇恶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这些事情,我祖父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又有哪个国君,能逃避这种因为一些偶然因素而得到的胜利,所带来的骄傲和自满呢?在苻坚初次找到祖父大人的时候,那时候的前秦,不过是经历了内乱之后,刚刚在关中站住脚跟,全无根基的一个新生政权,关中本地的汉人胡人并不认可前秦的统治,而外部的强敌如东晋的桓温,前燕的慕容垂随时可能统兵打过来,可谓危机四伏,谁也不会料到,前秦最后能一统北方,成就一时的霸业呢。”
  “在这种情况下,苻坚说难听点,面临的是一旦不能立足关中,恐怕连陇右河湟的老家也难回去了,为了能留在中原,他不得不求贤若渴,在那些年,北方的各路胡族政权是各领风骚数年,十数年而已,很快就会因为内乱而衰落,这证明了,再走胡人的那种以力称雄的路子,是走不通的,反倒是南边的东晋,还有关东的燕国,因为他们用了汉家的制度,而得以站稳脚跟,成就了一方的霸业,这些事情,苻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才想着要用汉家制度,来作为前秦的根本大法,要抛弃他们氐人政权以前的那套胡风旧俗。”
  刘裕冷笑道:“可是他的改革也只是改了一半而已,就如同你说的那样,氐人本族的贵族和族人们,以军事为主,打仗为业,靠了战争和掠夺,来确保他们的爵位,奴仆,田地这些基本利益,换来的是他们对于政事,尤其是基层的治理,不再插手,本身氐族的族人数量就不足,前秦极盛时期全国的氐人也就四五十万,这个数量,是无法控制北方的所有基层乡村的,必然被迫要和汉人的豪强来合作,而汉人并不想多打仗,只想安定地生活,于是可以向前秦交出足够的税赋,出动丁壮从事非战斗的任务,但并不会抢夺氐人的战功,也不想从军打仗,靠了这样的汉胡分治,两边得到了某种平衡与和谐。”
  王镇恶点了点头:“是的,就和寄奴哥你说的一样,其实是等于汉人百姓靠了交税抽丁这种方式,以税收的模式来提供了国家所需要的粮草,军械这些资源,也以布帛,米粮这些资源,让氐人们过上了好日子,相应的,氐人则承担起了战争的责任,以氐族部队为核心,辅以其他投降过来的各路其他胡族部队,以数十万常备军维持着战争的强度,这种汉人出钱粮,胡人出兵马的模式,在一段时间内无往而不利,尤其是代国和前燕先后出现内乱,导致大将或者是王子或死或出奔,本来可以成为前秦劲敌的两大胡人国家,先后一战而灭国,这一度让我祖父大人都忧心重重,以为是天意要助前秦夺取天下呢。”
  刘裕哈哈一笑:“这不是令祖父一直想做的事吗?消灭了前燕和代国,前秦一统北方,连大漠草原的代国也彻底地屈伏和灭亡了,剩下的对手只有东晋这一个,只要灭了东晋,令祖父不就成就了自己的功业了吗?那就是成功的武王和周公,刘备和诸葛亮这样的角色了,甚至功业要超过他们呢。”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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