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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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亦琦心里猛地一沉,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娘娘现在就说来世是不是太早了!”
  “早吗?”宋婉娴转身走到妆奁前,取出一支银镶菊纹簪子别在发间,铜镜映出她苍白的脸,“对我而言,倒也不算早了。”
  “娘娘!”
  宋婉娴忽然回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这些话出了这承恩殿,便烂在肚子里罢。”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宫娥的通传声。宋婉娴迅速整了整衣襟,将绛紫色绸缎叠好,指尖拂过案上那匹最艳丽的石榴红:“莫要再说这些了。你看这颜色配妍妃新打的赤金点翠钗,可好?”
  雨越下越大,琉璃瓦上的水声渐渐连成一片。张亦琦看着宋婉娴持笔在折枝上勾画宴席流程,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窗外的菊花在雨中摇摇欲坠,簌簌声里,她忽然明白,这深宫里的每一场花开,都浸着化不开的秋霜。
  秋雨裹着银杏叶的碎金,在宫道上织成斑驳的帘幕。张亦琦自承恩殿出来,油纸伞骨被风压得微微发颤。她望着西南方隐在雨雾中的延寿宫飞檐,忽然想起已有月余未向太皇太后请安,便将伞柄往肩头一斜,踩着水洼改了方向。
  青石板缝隙里的苔藓被雨水泡得发胀,每一步都带着黏腻的湿意。转过太液池边时,一声婉转的“亲王妃”突然刺破雨幕。张亦琦猛地回头,只见妍妃斜倚在朱漆廊柱下,一身茜色织金襦裙艳得惊心,怀中抱着的鎏金手炉正腾起袅袅白雾。
  “妍贵妃!”张亦琦走道廊下,收了雨伞,伞尖在青砖上磕出轻响。
  妍妃指尖绕着鬓边碎发,唇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到底是亲王妃,每次入宫都只往承恩殿去。”
  “贵妃言重了。”张亦琦将伞檐压低几分,遮住脸上不自然的神色,“不过是去给皇后娘娘瞧病罢了。”
  “瞧病?”妍妃突然凑近,胭脂香扑面而来。她伸手抚过张亦琦袖口的金线菊纹,指甲上的丹蔻几乎要勾住绣线,“巧了,本宫今日在此候着,也正想请亲王妃诊治。”
  雨势忽然大了起来,铜铃在风中乱撞,发出刺耳的声响。张亦琦抬眼望去,见妍妃双颊泛着潮红,眼底亮得惊人,分明是用了极好的胭脂。她下意识后退半步,裙裾扫过廊下积水:“贵妃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不像是有恙的样子。”
  “本宫要你瞧的,可不是现在的病。”妍妃突然冷笑,笑声惊起檐下避雨的麻雀。她转身将手炉搁在石几上,鎏金兽首的眼睛在雨幕中泛着幽光,“是七日后本宫生辰宴那日。”
  “贵妃所言何意?”
  “哼。”妍妃冷笑一声“亲王妃,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张亦琦没有说话。
  妍妃猛地转身,裙裾扫翻了石几上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青砖上,蒸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面容,“我知道我在宫里不得人喜欢,更不得陛下欢心,可这又能怎么办呢?我是被我爹送进宫的,进宫那日我爹就告诉我,一定要讨得陛下的宠爱,可他哪里知道宠可以装出来,但爱是装不出来的。在这深宫之内,皇后有陛下,你有广陵王,你们自然不能体会我在宫中如履薄冰,孤独无依的生活,若不再不蠢点,我怕是连骨头都不剩了”她弯腰捡起茶盏碎片,锋利的瓷边在掌心划出细痕,血珠渗出来,滴在茜色裙裾上,宛如绽开的红梅。
  张亦琦下意识要上前阻拦,却见妍妃突然轻笑出声:“但你放心,我只是蠢,但我不坏,我从来都没有害过任何人,甚至在皇后那次小产之后,我送的汤药都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这有活血的作用。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摆脱不了被利用的宿命,不仅仅是我,连我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
  雨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张亦琦望着妍妃眼底翻涌的恨意,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小腹已有了浅浅的弧度。原来她早就已经洞悉了一切。
  “大概是陛下也觉得我傻,很好骗,他根本不知道我生辰是哪天,其实我的生辰是今天。”妍妃松开手,任由血珠滴在石几上,“今日才是我的生辰。”她又重复了一遍,说完她突然笑起来,笑声混着雨声,惊得远处的太监宫女纷纷侧目,“可我偏说七日后,因为我知道他需要时间准备,而我也得给肚里的孩子备好后路。”
  话音未落,妍妃突然双膝跪地,裙裾在积水中晕开大片深色。张亦琦慌忙去扶,却被她死死攥住衣袖:“若七日后我有不测,亲王妃定要救我!”
  “贵妃快请起!”张亦琦的披风被扯得歪斜,伞也掉在地上,“这种话......”
  “你不答应,我便不起来!”妍妃的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眼中闪过疯狂的光,“这个孩子根本就是陛下算计来的,在他眼里这只是个工具,利用完之后便会兔死狗烹。而我父亲有好几个女儿,死了我一个换他个平反有功,这笔买卖简直太划算了,”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亲王妃,只有你了,只有你敢抗旨!”
  雨幕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远处影影绰绰有人举着伞过来。
  “贵妃先起来说话。”张亦琦压低声音,余光瞥见来者是妍妃的贴身宫女,“我们都不是先知,七日后的事情谁能说的准,”
  “你答不答应我”妍妃突然松手,任由自己跌坐在积水里。她仰起脸,雨水冲刷着脸上的胭脂,露出素白的底色,
  “好,我答应你!”
  雨不知何时小了,宫墙上的爬山虎被洗得发亮,水珠顺着叶脉滴落,砸在张亦琦肩头。转过最后一道宫门时,延寿宫的铜钟恰好敲响。钟声混着未散的雨雾,在宫道上久久回荡。张亦琦回首望去,这富丽堂皇的九重宫阙犹如一头噬人的巨兽,任何一个走进这里的人,都会不可避免的走向一个被权力吞噬的命运。
  七日倏忽而过。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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