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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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阵,齐农像又恢复了一样,开始正常进食,规律睡觉,变得和之前一样对什么都满不在乎。他帮齐建铭收起薄被,换了床秋冬天的被子,换床单被套,把枕芯拿去阳台上晒晒太阳。阳光很好,秋冬天的阳光很好。
  齐建铭忽然对齐农说:“我们去镇外铁轨那边走走。”
  齐农笑说:“你拿什么走?”齐建铭也笑了。
  但是齐农还是给他换了厚外套,裹上围巾背下了楼。他推着齐建铭的轮椅,慢慢往镇外走。差不多走出镇子的时候,齐建铭说:“齐农,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没事就会说,阿爸,我们去看火车。我就骑自行车,带上你到镇外来...”
  那可能是他们两个最纯粹的父子时刻。只有他们两个,站在长满荒草的野地里,旁边停一辆自行车,一直等着火车驶来,火车驶过。齐农在那种时刻,才会克制而腼腆地雀跃一下。
  齐建铭于是问他,长大想做什么?
  齐农害羞地说,长大想做火车列车员。
  齐建铭高兴地说,可以啊。但是要记得多回来看看爸爸妈妈。
  齐农郑重地冲他点点头。
  他们现在重新站在荒草丛生的野地上,看着不远处荒废的火车轨道。齐建铭说:“从99年开始,我时不时会想到自杀。有一次,药瓶里的药都倒出来握在手里了。你在房门外和陈迦行两个人吵架。不许他把留给我的炸鸡腿也吃了。夹心就跑进来问我,能不能分他半只...”
  齐建铭流着眼泪笑出来。他说:“还有一次,我想到直接翻出阳台可能也不错...齐农,我一直在等,有一天我自杀成功了,或者你终于说,爸,我要走了,所以我把你送回疗养院...”
  他们沉默下来。风簌簌吹过草地。齐建铭摸了下齐农的手臂说:“到时候,记得多回来看看我就可以了。”
  第40章 天下有情人(六)
  过几天,齐农把货车停在镇外同个地方,下车抽烟发呆。过一阵,“绿子”开着她老公的摩托车,经过他,大叫:“老板!干嘛呢!”
  齐农吓了一跳。“绿子”好像在省城一个剧团做群演和打杂的。她自己是说,虽然演一些就露个面的欧巴桑,但还蛮好玩的。
  又过一阵,祝小军拉货经过他,和他问起齐建铭。
  齐农刚要回车上。一辆小轿车摇摇晃晃差点撞上他的货车。小轿车摇下车窗,许均仪探出身子,朝齐农挥了挥手。
  于喜妹进去前,不仅培训了许均仪如何帮陈温暖录制乐曲小样,如何用电脑发文件,还带着许均仪去把驾照考了出来,方便他有事没事能带陈温暖出门。他们两个这对奇怪的组合,一个不肯说话,一个不会说话。但齐农跟着许均仪去看望陈温暖的时候,发现他们俩倒是能自如地交流的。
  陈温暖每天的需求就那么些,饿了,渴了,弹琴弹得自闭了。
  落地窗外边,小区的绿化区域栽满了红梅树。窗户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凌。许均仪给齐农递了一杯热红茶。
  地板上铺了一层奶茶色的厚地毯。他们坐在陈温暖身后,听她弹琴谱曲。
  整个空间内除了钢琴的乐音,听不到其他杂声。有一瞬间,齐农觉得他们好像在宇宙的深处某个温暖寂静的地界。
  之后,做完活如果时间尚早,齐农就会去喜妹家转转。他给陈温暖买她最喜欢吃的香蕉布丁。
  许均仪会拿一碟他自己烤的饼干放在餐桌边,让他们一起吃。
  有一天,陈温暖终于像反应过来齐农这个人的在场一样,咿咿呀呀说了一段含糊不清的话。许均仪写在纸上翻译给齐农看。齐农一度觉得这个场面有些滑稽。
  纸上写着:第三十二号,是写给你的。
  齐农问:“这是什么意思?”
  陈温暖谱的曲都只有编号。第三十二号应该是比较久之前写的曲子了。许均仪和他说,第三十二号曲子是陈温暖写给齐农的曲子。
  陈温暖吃完香蕉布丁,坐到钢琴面前,弹起了第三十二号。
  齐农没有接受过什么音乐教育,他不知道这只曲子为什么说是写给他的。像水落进水里。齐农坐在离钢琴不远的一张靠背椅上,听一朵一朵雨珠落进河流镇潮涨潮落的河里。听说他出生的十二月,1983年,雨连绵下了很久很久。剖腹产手术的麻醉师在凌晨淌水过街回到手术室。齐建铭套上雨披,从弘世电器厂骑自行车往镇医院赶。走廊地板泥泞湿滑。手术室的门开开合合像挥手的手势。旧日光灯管,受潮的石灰墙...有人轻声叫他,齐农。你是齐农。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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