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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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汉点头,用旱烟指了十丈远的草堆,“也是一队人马,非要进城,可你也瞧见了,这关驿人不少,那队人着急,便转了马头走小道。”
  “小道虽是要快些,不过都是山道不好走,我还听说,许多得了瘟疫的流民不敢走关驿,又不想在瘟城等死,也走的那条小道。”
  似乎怕江愁余也铤而走险,他叮嘱一句:“你一人千万别走那道,把命赔上就遭了。”
  江愁余知晓老汉的好意,笑着应下,又瞧了会儿,找了些人打听这小道确有所在,便回到队尾,对禾安说了老汉之言,接着道:“我们也走小道。”
  禾安应下,等江愁余上了马车,便拨转马头,沿着那摞起来的草垛里边走。
  山道两旁,原本该是青翠的田垄,如今只剩一片枯黄焦黑,倒伏的庄稼如同被烈火舔舐过。越往里走,几具肿胀发黑、辨不出人形的尸骸被随意丢弃在沟渠里,成群的绿头苍蝇嗡鸣着,形成低矮的黑云,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瞧见病患尸首。
  “娘子。”禾安跟着少将军见过不少断尸残骸,不过眼前这一幕还是让她有些作呕,她隔着面巾看向前头,“前头是一处隘口,但据刚刚探查的暗卫回报……情形不太对。”前方道路尽头隐约可见的山口轮廓。
  江愁余出了马车,同禾安一并坐着,目光不自觉路边一具蜷缩的幼小尸体,几只硕鼠正旁若无人地撕扯着,胃里一阵翻搅,又被强行压下。“前去看看情况。”
  禾安忍不住道:“要不您去马车里边。”
  江愁余没答,她似乎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响,当马车转过最后一道山梁,眼前的景象让身经百战的禾安都不由自主地勒紧了缰绳,发出压抑的抽气声。
  隘口,被堵死了。
  不是乱石,不是倒塌的树木,而是人。
  密密麻麻的人。
  成百的流民如同决堤的黑色蚁群,彻底塞满了狭窄的山道。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上交织着难言的惊恐、麻木和一种濒临疯狂的绝望。推搡、哭喊、咒骂、哀嚎……无数种声音混合成一片震耳欲聋的、令人心智错乱的巨大浪潮,正是江愁余听到的声音。
  他们狠狠拍击着两侧陡峭的山岩。有人在徒劳地试图翻越光滑的岩壁,指甲在石头上刮出血痕;有人被挤倒在地,瞬间就被无数只慌乱的脚淹没,连惨叫都发不出;更多的人只是像无头苍蝇一样向前涌动着,喘着粗气往前挤。
  江愁余浑身一麻,这可比上一世看到的丧尸片更为恐怖。
  “是疫城逃出来的流民!”禾安猛地拔出佩刀,厉声嘶吼:“保护娘子!结阵!拦住他们!”马车身后的暗卫们反应极快,训练有素地瞬间收拢,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冰冷的刀锋齐刷刷出鞘,组成一道闪烁着寒光的堤坝,试图阻挡那汹涌而来的人潮。
  “放我们过去!”
  “后面有瘟鬼!瘟鬼追来了!”
  “滚开!挡路者死!”
  “娘——!”
  哭喊声、咒骂声、绝望的嘶吼如同千万根钢针,狠狠扎进耳膜。混乱的人潮根本无视那森然的刀锋,如同被无形巨手推动的泥石流,狠狠往前冲。
  “往后退!”江愁余听见自己的声音已经喑哑。
  然而沉闷的撞击声接连响起。战马惊嘶,铁甲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几个最前排的暗卫被撞得连连后退,几乎要从马背上跌落。人潮的巨力裹挟着难以想象的混乱和污秽扑面而来,汗臭、血腥、粪便以及若有若无的疫病特有的腐败气。
  “稳住!”禾安挥舞着佩刀格挡着几只胡乱抓来的黑手,刀刃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却不敢真的劈砍下去,她护着江愁余往后退。
  混乱中,一只枯瘦、布满污垢的手猛地从人缝里伸出,带着一股绝望的力量,死死抓住马车的辔头。那是一个干瘦如柴的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疯狂的求生欲,她仰着脸,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音。
  马匹受惊,猛地扬起前蹄,发出一声惊恐的长嘶。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江愁余眼角的余光扫过老妇人身后几个被推搡得东倒西歪的身影——他们的脸上,那层异常的潮红,那因高热而涣散失焦的眼神,那脖颈间隐约可见的、不祥的怪色斑点。
  “退开!”前一道呵斥是江愁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如同惊雷炸响在混乱的上空,竟短暂地压过了喧嚣。
  “放手。”后一道来自远处的厉喝,而抓着辔头的老妇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喝震得一哆嗦,手劲下意识地松了半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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