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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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他已经不晕船了,可那个教会他面对风浪的人呢?
  船缓缓靠岸,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王临川一眼就看到了码头上孤零零的身影。顾砚玔穿着黑色呢子大衣,衣摆被海风吹得不停晃动,他就像是被人遗弃一般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
  一见到王临川,他就快步上前紧紧抱住自己的父亲。这个拥抱非常用力,王临川甚至都感觉到年轻人胸膛的起伏和颤抖。
  “我们先去喝点热茶,我有好多事情要告诉您。”顾砚玔松开手说道。
  他们沿着海堤慢慢走着,脚下是年代久远的石板路,眼前是一望无际的东海。顾砚玔在路上缓缓说起这几天的经历:如何查到亲生父母的消息,如何在渔村找到那个素未谋面的弟弟。
  “弟弟说,我亲生父亲是在六十年代出海时不幸遇到海难去世,而母亲独自一人将他拉扯长大,去年刚走”他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就像现在他们眼前的海水一般,“他们后来又生了三个孩子,只有弟弟活了下来。”
  王临川静静听着他的述说,目光落在远处海天一线的位置,最后一缕阳光在浪涛间消失。那边有几艘渔船,像小黑点般点缀在灰蓝色的海面上。
  此时一个穿着红色塑料雨衣的小女孩跑过他们身边,手里举着彩色风车,笑声清脆如铃。
  “父亲,我可能要在这里多待几天。”顾砚玔停下脚步,皮鞋踢到一颗小石子,发出呲呲的声音,“我准备帮弟弟给我亲生父母修个像样的墓地”
  王临川点点头,却问道:“那时砚呢?”
  顾砚玔换乱了一下,海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我们去档案局说。”
  瀛洲的档案局是一栋灰白色的三层小楼,墙面上还留着特殊的标语痕迹。他们沿着走廊走到尽头的小会议室里,一位戴着眼镜的女干部早已经准备好材料。看到他们进来,她推了推金丝眼镜,面上浮现出专业和谨慎:“顾先生,你要查询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王临川在踏入档案局的瞬间就明白了,那些整齐码放在桌上的牛皮纸档案袋,女干部的准备阵仗,还有顾砚玔紧绷的神态。他这多年来的等待,可能终究化为一场空。
  此刻他听着会议室里挂钟的滴答作响,等待着命运最后的宣判。
  “根据太平洋轮幸存者回忆记录还有海事部门的报告,”女干部边说,边翻开一份泛黄的档案,纸张的脆响声掩盖不住王临川砰砰的心跳。
  “周时砚先生确实在开船前将船票让给了一对母女。但是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或者关系,他最终还是登上了该船。”她的手指点在一段被水浸泡过的钢笔字迹上,那墨水已经褪色成了浅褐色看不清楚具体的样子。
  所以那天在码头上,真的是与周时砚的最后一面。那个人站在船上挥手的样子,黑色大衣被大风吹起的样子,都成了最后的告别。
  想到这王临川握紧拳头,他的指甲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一个个月牙形的痕迹。会议室里的暖炉炭火加的很多,但他却感到刺骨的寒冷。
  “这是打捞上来的部分遗物清单,有很多物品都被家属认领了,剩下的经过排查并没有周先生相关的物品,很抱歉。”女干部推过来一张全是蓝色标记的复写纸,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也渐渐变低。
  顾砚玔望着自己毫无表情的父亲,用本地话对女干部说了一声“谢谢您的帮助”后带着自己父亲离开档案局。
  回宾馆的路上,王临川异常平静。
  他记得街道两旁高大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枝丫指向天空,他们两人就在这树下肩并肩行走。他也记得海风裹挟着甘蔗吹来夏日的气息,给他们在凉亭带去的舒适。他还记得自己怀中的他,还有他热烈的回应。
  他的耳边忽然响起周时砚的声音,就像幻觉般的声音:“我爱你,我爱你,我会再去找你的”
  但关于自己的情绪,他后来在回忆录里只写了一句话:“我很确定我的内心是无比悲痛的,但我无法表达出来任何情绪,我就像被关在了一间密封的房间,无法呼吸。连同之后的一连串事情,我也都记不清楚经过。”
  顾砚玔把父亲安顿在宾馆的沙发上,看他还是神情呆滞的样子,悄悄地出门去找电话给自己大伯。顾砚玔站在公共电话前,拨通了好几次,对方才接起。当天晚上,周时墨就带着周母赶到瀛洲。老太太见到顾砚玔的第一句话就是:“时砚那孩子找到了?快给我看看”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却也依坚持着要听完全部经过。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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