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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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碗面端在他面前,陈翛瞧着那双干净的木筷子,一时间好像忘了怎么用。阿婆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抹着额头上的汗,催促道:“好孩子,快吃啊,凉了就得坨了。”少年僵硬的挑了一口面,食之无味的吞到了肚子里。
  她小心翼翼:“味道怎么样?你这么久没回来,阿婆都不记得你好咸还是好甜了。”陈翛默默的咀嚼了面条,他其实也想知道这世上的食物究竟是甜还是咸,可是一生下来的残疾让他没有味觉。
  也就尝不了甜。
  他不知道自己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只觉得特别酸特别涩,从心腔里溢出来的委屈堵住了他的呼吸,有微凉的东西顺着眼角划了下来。少年自顾自的低着头吃面,阿婆怔怔的瞧着他,用帕子给他擦脸:“不哭了,官和,我们不哭了,你一哭阿婆心里比刀割还疼。”
  原来这就叫哭,明明现在没有人打他欺他,可是他却觉得特别难过。少年单薄的脊背因为抽噎而颤抖着,正午的日光下,薄薄细雨里,布衣少年和年迈的老人窝在陈旧脏污的面摊铺里无声的坐着。
  陈翛不想回郦安了,他觉得奚州的春平街特别好,每次他都能趁着旁人不设防的时候偷溜出来。他喜欢踩着那些长着青苔的石板路,一直走到最里间,拍响屋门,年迈的老人会拿出一块凉丝丝的帕子帮他擦汗,骂他是个野猴子。
  阿婆教他煮面,告诉他:“往后娶了媳妇,就得好好待人家,万不能饿了她的肚子,得要让她觉得暖和。”她还说:“官和以后遇上喜欢的孩子,一定要带给阿婆看。”
  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东西会早的超出原本的预想,譬如死亡。他这一生里,想要的东西很少能抓的住。
  老人去世的那一晚,他呆呆地在屋外站了好久,不敢再进去确认她的呼吸。陈翛从小院子里看到了又高又远的天,奚州连着郦安的天,原来他一直都没能逃得掉,无论跑的多远,郦安里的恶鬼都在缠着他。
  奚州荒野里有一片野坟场,夜里少年背着僵硬的尸体在小路上艰难的走着。有风吹成可怖的声响,时不时冒出来的磷火在荒芜的平野上跳动,他用树枝挖了一夜,刨出了一个土坑。人对于死亡本身的恐惧是下意识的,当他看见老人的脸上发了尸斑时,就不大敢动了。
  地下这么黑,阿婆躺进去会害怕吗?他没有银钱,没有权势,没有身份,连一副棺材都不能报答。
  冷风吹着他瘦削的面庞,许久未进食的少年出了幻觉,是九姨娘。她依旧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是他想拉她的手时,摸到的却尽是冷锐的刀子,她冷冷的把自己推开,两张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在那一瞬间重合了。
  陈翛惊恐地发现,原来自己和九姨娘生的那样相像。
  土坑填平的时候,陈翛那双手已是鲜血淋漓,被虫咬的、被石块割伤的、还有一些牙痕掐痕。
  风起的时候是天明,奚州春平街烙饼的人都没起来,只有三两只野狗在叫。少年揣着一把短刀,翻身爬上了花月阁。红绡帐一撩,鸳鸯塌上的男人还未来得及喘气就被被割断了颈脉,一腔血溅的满床都是。
  男人徒劳的睁着一双眼,于一片血色里看清了拿着刀的人。是那个花月阁里卖手相的少年郎。
  他惊恐的捂着脖子,可是对方却眼也不眨的朝他心上搅了一刀,一双眼里,满是对生死的漠然。就好像,杀这个人,跟宰个牲畜没什么区别。
  花月阁的惊天血案还未传开的时候,里面最野性子的人却已出了奚州。
  奚州外十几座山,百条官道,想要回上京郦安,得要走上个小半年。这不是夸张的事,正是因为如此,这些通向七州的路又叫不归路。往年遇上灾荒什么的,七州的人都没了命的想要往郦安挤,可真正有命能踏上的却是寥寥。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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