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皇帝改造指南 第70节(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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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后世信息技术泛滥成灾,组织几个水军就能在短期控制气氛的癫狂舆论场不同;在如今这个时代,朝廷上下对文字依旧有着基本的敬畏与尊重。即使京城的印刷术与造纸术成功压低了传播的成本,能够识字断文、出口成章的人物依旧寥寥可数。更不必说,为了防止朝廷从印刷作坊查出揭贴下落,不少人传播的传单还是手写——用左手誊抄的字迹。
  要是有人在网上复制个几千字到处粘贴,你可能只会觉得他是闲得无聊的职业水军,除了感叹浪费经费以外毫无触动;但要是此人毅力强极绝伦,能忍着寂寞用左手写几十万字扩散传播,那恐怕你就得认真考虑考虑自己的安全问题了——行动力强到这个地步的人物,是可以轻易招惹的吗?
  一夫敢死,万人莫当;万夫敢死,天下横行。皇帝只消数一数传单的数量,被冒犯的愤怒就即刻烟消云散,转为另一种警惕:从这个数量上来看,无论传单上的思想多么愚蠢低级,现在都至少有一群行动力爆表的疯子在坚定不移的笃信着这套谬论,并决心以生命来践行它。这些人敢在长安传播如此忤逆的理论,估计是早就做好了殉道的准备;而面对一群连殉道都不畏惧的疯批,皇帝似乎也的确……
  老登抬了抬眉:“所以你就心慈手软了?”
  “也谈不上心慈手软吧。”皇帝彬彬有礼道:“毕竟你也用过霹雳手段,效果又是如何呢?”
  老登晚年大逃杀,杀来杀去朝堂一空,最后还是没有按住儒家搞极端化。就算现在皇帝的手段更高明、更精细,真把制造这股思潮的罪魁祸首找出来宰了,又能改变什么局势?甚而言之,如果这罪魁祸首足够聪明也足够狠心,自己站出来承担下所有责任,坦然受之而伏罪自杀,那他就等于殉道殉教,可以拔宅飞升,立成圣人——怎么,皇帝要替儒家生造一个继于孔子之后的圣灵么?
  老登噎了一噎,没有回话。当然,他也确实有点回不出话来。归根到底,武皇帝(两个都是)最擅长的手段不过大棒加甜枣,打一巴掌揉三揉;但要是遇上软硬不吃,一心一意追求乌托邦的疯批,那这一切的技术都很难发挥作用。
  事实上,又岂止是武帝的做法失效呢?武帝之后还有数代君主,但无论是贤明如昭、宣,还是寻常如元、成,皇帝们百般折腾,最大的能耐也不过是与儒生虚与委蛇,拼命押后那注定的结局而已;但无论上面如何的腾挪、敷衍、搪塞,儒家狂信徒们日拱一卒,不屈不挠,却必将达到自己渴慕的结局——他们想要一个乌托邦,那皇帝就必须给他们一个乌托邦;要是皇帝不愿意,他们就自己来抢。
  总而言之,阴狠毒辣的权谋和暴力可以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但唯有那剩下的百分之一无法解决的难点,才是整个体系中最本质、最麻烦的关键。
  现在,这个麻烦的关键终于扑面而来,却再也容不得再做犹豫了,老登沉吟片刻,终于道:
  “不能再坐视儒生这么搞下去了。”
  的确不能再坐视了。从现在的局势看,儒生们已经发展出了自己的理论、自己的体系,拥有了自己的拥趸,搞不好还整出了一批狂信徒——后世王莽篡位时的黄金配置,此时已经粗粗显露了端倪。要是处置不当,那这批狂信徒持续扩散,一定还会把帝国拖到万丈深渊中去。
  不过,单单说这么一句狠话,似乎也并没有其他的意义。所以皇帝只是看着老登,没有说话。
  老登稍一犹豫,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好吧,我会去找姓穆的谈一谈。”
  “阿嚏!”
  穆祺揉了揉鼻子,疑神疑鬼的看着四面,但一眼望去,并无异样;只有鸡蛋摊前人流如织,衣着各异的男女围着前面一块极大的招牌,叽叽喳喳,议论不休,而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没错,虽然摆摊已经摆了七八天,但迄今为止,穆祺仍然很难分辨陇右的方言。前几天里靠着刘先生的协助,他还能指手画脚,靠着肢体语言与顾客勉强沟通;刘先生一走了之以后,他就干脆直接摆烂,在摊子前立了一块大大的木牌,画了一颗鸡蛋、一枚铜钱——一个大子一个鸡蛋,概不讲价,省得大家麻烦。
  虽然纯粹是为了自己方便,但这个价格似乎也相当之有性价比。三国时代的禽类驯化并不成熟,百姓们豢养的鸡肉料比极低,十天能够下两个蛋都算是不错的;要不是逢年过节或者干脆养鸡为生,平日里买个鸡蛋也颇为费力,价格还相当高昂。如今摊贩上物廉价美,供应又极为充足,所以前来看货的人居然相当不少,这几天口口相传,不少人大着胆子到鸡蛋摊子前逛了一圈,不管买与不买,至少现场气氛搞得很热闹。
  穆祺并不在乎卖鸡蛋的这几个铜板,所以很大方的任由往来的商贩围观;只有实在拥挤不堪的时候,才会摸出个红色喇叭来招呼让开——商贩们听不懂他的招呼,大致知道会从木盘边挤挤挨挨地挪开,站在稍远的地方继续围观;从围拢的地点看,他们感兴趣的还不止是鸡廉价蛋,而恐怕更多是那块木牌——彩色的、挺拓的、惟妙惟肖的图案;在审美高度匮乏、日子非常无聊的古代,这样一点古怪的图案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极大的新奇,足够他们仔细观摩、围得密不透风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围得太密集了,以至于隔着重重的人头,根本不能发现什么异样。直到被挤在外围的行商忽然一声长叫,四散奔逃,摆弄着喇叭的穆祺才愕然抬头,看见一支长箭破空而来,正中木板;于是几十斤重的木头哐当翻倒,哗的一声砸中了下方的竹筐;蛋壳横飞、蛋液四溅,咔咔就来了个鸡飞蛋打!
  “哎呀!”穆祺惊呼:“我的鸡蛋!”
  说完这一句后,他停了一停。此时围观的行商已经彻底炸锅,哭喊着到处逃窜,四面践踏一片狼籍,将剩下那几筐鸡蛋也全部掀翻,踩得是七零八落,无一幸免。而穆祺端坐在几个被掀翻的竹筐之中,既未逃窜,也未躲藏。他甚至——甚至愣了一愣,然后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型的录音机,然后按下了开关:
  ……“哎呀,我的鸡蛋!”
  “……还是有点端着。”他嘟囔道:“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他只能站起身来,用肩膀上的摄像头正对着逃遁的人群。等到人群的尖叫与嚎哭已经高入云霄,确定可以被摄像机完美录入,他才酝酿情绪,高亢而不失清晰的嚎出自己的悲痛:
  “——哎呀,我的鸡蛋!”
  “这可是我补贴家用的鸡蛋呀,被打得这么稀烂,该如何是好!”
  ——话说他要哭泣吗?要凄厉嚎叫吗?要跪地哀痛吗?似乎……似乎也实在不必吧?
  第103章
  叫完这一声后, 穆祺依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翘首以盼;而空中的箭矢嗖嗖划过, 或横或斜,角度刁钻, 惊得人群恐慌呼叫, 拼命奔逃, 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家当;也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 原本还挤挤挨挨的喧闹市集就一散而空, 只留下满地的狼藉。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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