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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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眼中,忽见碗内舀来一盏金丝燕窝煨干贝,循箸而上,是宋知濯挂高的眉,“燕窝总不算荤吧?”
  顷刻得已明珠一簇美人樱似的笑脸,姹紫嫣红。这笑不只他一人见得,满室皆瞧在眼内,似乎各盘盛个汤,各有各辛酸。
  唯有张氏的眼久住在明珠身上,仿佛圆桌对岸是另一个遥远的自己,纯真得似一捧清水,潺潺地萦纡在一个心爱的男人身边。片刻后,她才垂首,依旧捉了银筷子夹面前一道片好的鱼肉,一片一片,割尽了她的血肉。
  饭毕即是戏酒,厅外场院一端是戏台,褚宫调悠扬的音调在上面响起,伴着鼓、板、笛各色乐器演出一段跌宕的杂剧。台上纷杂笑语,台下却哀绪游移。
  只有明珠,认真的笑完,扯一把宋知濯的衣袖,与他低语,“我小时候在扬州,有一回一个员外家结亲,也请了戏酒,在大街口搭的台子,连演了三天,我天天都去看,不过唱得没你家这里好就是了。”
  挨近她,蹭着她身上一股明晃晃的暖香,宋知濯顿感四下皆空,心驰神怡。这是他过得最舒心的一个年,只因她莞尔一笑,他亦开始在无尽的时间里像别人一样盼望下一年、再下一年。
  他笑,在面前小小方案下握住她的手,“什么‘你家我家的’,你既然已嫁给我,这里就是你家。你若是喜欢听戏,下回只管叫人在外头传来就是了,因府里众人不大爱听,不过是节下做做热闹,故而府里没有豢养戏子。”
  明珠抬眉,眼中盛出灿烂星河,却有浅浅的羞涩,“也不是很喜欢,就是看个热闹罢了。”
  侧面小案是楚含丹夫妇,恰时这位绞手帕的兰指拈了玉樽,掠过明珠,够身朝宋知濯一笑,“知濯,我敬你夫妇二人一杯。”
  两方颔首,俱杯饮尽,樽与盏间似乎隔着一点客套与疏远。
  酒是现起的桃花酿,甘甜香溢,却仍旧辣得明珠直呼嘶舌头,又得另一边宋知远奉茶上来,“大嫂,你喝不惯酒,就饮茶吧。我敬大哥大搜一杯,祝大哥平步青云、大嫂,芳华永驻。”
  优得宋知濯爽朗一笑,拍了他的肩,“你向来就懂事,难得又十分体贴,多谢你,来年也要认真读书,以待他日金榜题名。”
  而明珠只是略微后仰了半个身子,将自己掩在宋知濯身侧,避开了那一方软眸柔情。
  倏闻得戏台上唱着“姐心如横刀,截断邱郞愿”,唱得宋知远心内节节败退,可少年郎的心性是步步高,他只用一瞬,便将满心酸涩压下去,浮在面上的,仍是恭敬的笑意与一片连叶竹的衣襟。
  他细腻小心的情感很难被粗心大意的男人察觉,却能被细致的女人家抠在眼里。侧面,楚含丹心有了然地淡笑,再捧一杯酒敬单单敬与明珠,“大奶奶,这杯我独敬你,你打从今儿席上就不怎么同我说话儿,未必是我上回说的话叫你伤心了,你不愿与我相交了?咱们原是妯娌,可不该生分了呀。”
  明珠展目横生笑,眼底兜着一层精光,提了茶盏与她一碰,恍惚撞得电光火石,“这是哪门子误会?我不过是见老爷夫人在,不敢多言,哪里是生分呢?我是修佛之人,本就不大能饮酒,方才一杯已是勉强了,二奶奶不嫌的话,我以茶代酒,祝…就祝二奶奶心想事成。”
  那头飞觞,这里对盏,将一场声色游戏各自运筹。恍瞟一眼,上座榻案,张氏似乎不太提得起精神,恹恹然的眼,连带着满头珠翠也略失光彩。
  她只将落寞眼中仅存的一点颜色投于斜下的宋知书,瞧他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两眼直盯着戏台子,至于看没看进去倒不得而知。
  隔着一丈,张氏喊他,“我的儿、我的儿!好好坐着,这么歪柏倒杨的像什么样子?”
  被她慈爱有加的嘱咐过,宋知书果然端正起来,亦将满目柔情投向她,“母亲,这戏不好看?怎么瞧您好像没什么精神的?您要听什么,儿子拿本子您点一出。”
  “好看的。”张氏抬了绿得发黑的锦绣将他招至身边儿,顾不得左右,五个柔指将他的发顶、鬓上、眼角俱细细摸来,“眼瞧你一年大胜一年,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可想着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孙子?”
  宋追惗在侧叹来,“嗯,这倒是真,你母亲说得有理。”
  张氏偏首回看,错目中瞥一眼楚含丹,仍旧拉了宋知书的手叨碎,“你那媳妇儿进门也得个一年半了,肚子还不见动静,我瞧着是个不中用的,你别只守着她。先前听说你院儿里的那个烟兰怀了身子,你不晓得我有多高兴,后又听说她流产而死,我心里着实不好过一场。为叫娘高兴,你好好儿的,还该抬个妾回来才是,不论家世身份,只要能为你生下个一男半女,我的一半家私,都赏给她!”
  从前她也催,今儿当着父亲的面,宋知书不好驳,却也是暗里语里的向着楚含丹,“母亲,我晓得了,这事儿往后再说吧。我如今没有考得个功名在身就娶妾抬姨娘的,若被外人听见了,不说‘无后为大’,反说我不思上进,整日耽于声色,况且您儿媳妇才来多久?过不了多时一定能有孩子的,您放心。”
  台上倏然锣鼓喧天,不知演到了哪一出,厅外拥着的仆人们搭肩探舌、纷纷笑开。在这场笑声中,张氏始终深陷在无边的冰雪中附和着,“当初那么多一品二品家的官爵小姐你不要,非要娶她,我也依了你,如今放在这里,不过是个摆设一样,你可千万听我的劝,有了后嗣才是要紧,啊。”
  远远地,宋知书朝楚含丹一望,掠过她娇软生香的身子,又看见宋知濯,看着他事事胜于自己,可有一样他是输的——他没有慈母在侧。
  如是想,他颇有些心满意足,握着张氏的手歪嘴笑开,“晓得了、晓得了,儿子会上心的。”
  戏散天黑,亮起万盏烛火,宫灯、纱灯、筒形灯、花鸟鱼虫、游龙飞凤、山水叠嶂,照着淼茫的人世纷呈。小厮门抬上烟火爆竹,就摆在厅外,场院内已经扫尽了雪,众人便捉裙撩摆地围过去。
  以宋追惗为首,先是接过丫鬟递上的火折子,背靠浮光流景,身姿昂然,岁月从不曾掠夺过的锦光韶华。
  他在簇拥中、广袖底紧握一下张氏的手,娓娓言来,“近日事情太多,我晓得张家满门至此、延王至此,你心里总是不大高兴。今儿我为你亲点个烟花,你看见了仰头笑一笑,我就值得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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