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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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可不成!”青莲将她的手捉下来,揿住她往楠木圆凳上坐,得空瞥一眼身后的宋知濯,“你就是不顾自己,也要顾着我们少爷的体面呀,别叫他被人笑话儿了去。你只管安心坐着,不会也不打紧,又不要你来!”
  言罢,她往珍珠白细粉的瓷盒内添了几滴清水,用一支笔和匀,捡出个巴掌大的棉布扑子沾了润膏便往她脸上连拍,拍得明珠龇牙咧嘴,两个眼一睁一闭,“青莲姐姐,这是什么啊?啊呸,好香的味儿!”
  “你别睁眼!”青莲唬她一声,接着又一阵拍,嘴上游丝一样吐气,“这是水粉嘛,你瞧二奶奶好不好看?她见天儿都扑这个,就你邋里邋遢没个收拾,哪里有点儿小姐奶奶的样儿?”
  身后响起一声闷气,明珠将眼皮撩开,即见镜中宋知濯的脸上按捺不发的笑,她朝镜中凶巴巴瞪一眼,“怎么,连你也觉着我不好?我可哪里比得上你的青梅竹马呢,我是野丫头嘛,她原是大家闺秀,就是这些玩意儿我连见也没见过。”
  见她唇上活撅出一朵牡丹花儿来,叫宋知濯也没脾气,手搭上她的肩软哄一阵,“我瞧你多心了不是?你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1’,怎么能是邋遢呢?青莲,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明珠不描眉扫粉难道不比好些描眉扫粉的好看?我瞧你就是万花丛中一点绿,好看得紧!”
  适才镜中那个又笑了,一瞧自己眉也白、唇也白,竟像活化的鬼一般,立时眉心紧蹙,“青莲姐姐,你是不是哄我啊?二奶奶可不是这样,我这就跟我吊死鬼一样,还不如不画呢。”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的姑奶奶,急什么?”这厢上完粉,青莲又换了一只棉布扑子,比先前那个略微小些,蘸取一层薄薄的桃红的胭脂膏子,在她眼上连周围一片点点扑上,得闲踅回一眼,“少爷,您去床上坐着吧,好了您再瞧,省得这小妮子心不定。”
  坐在床上,宋知濯心痒难耐,闲时盘腿到床上捡起枕边一本书翻起来,并放下两层软绡,“青莲,柜子里有给她新作的衣裳头面,你一并给她换上,她晓得放在哪儿的。”
  这一等,似等破晓、如等天光,他仿如等新婚的妻子,在此之间,他们从没见过面。他怀着忐忑的期待,直到明珠的霜白软缎鞋尖儿隐约出现在宝幄后头,“嗳,你瞧瞧怎么样?”
  循声而上,先见彩蝶在她裙上盈舞、百花在她裙间绽放,氅袖上,有将将才南飞而去的大雁回归,围绕她这朵含苞欲放的菡萏。额顶小凤冠上的蓝宝石如天地之眼,晚春初夏,他们共同度过的须臾时光,此刻都一一展现在她身上,天上人间,再没有比这更美的了。
  “你怎么不说话儿?”她说,声音携流萤而来。在他呆滞的眼中,她俯身自视,神色如四季的花儿一齐调谢,“不好看啊?我也觉着怪怪的。”她摊出掌心,上头耷拉着两只珍珠耳坠,仿佛为不能替她添光增彩而失落,“喏,我小时候虽穿了耳洞,久了不用,都合上了,这个戴不上去。”
  言罢,她将耳坠丢在床上,手指摩挲耳垂,“嘶……。”
  “怎么了?”片刻间,宋知濯便跪膝而起,用自己的手取代她的手,细瞧着两个耳垂上竟渗出点点血迹,“怎么流血了?”
  轻绡已被青莲挂到两侧半月钩上,她浅笑一声儿,奚落一会子,“那耳洞分明长起来了,她只不信,捏着坠子一顿猛戳,您瞧,可不是戳得又红又肿的?,”接着,她软软将明珠又抬起的手拍下,“嗳,别挠,仔细破伤风!”
  霎时间,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娇容,宋知濯忙赶着吩咐,“去拿药膏给她涂上。你真是,戴不上就不戴,有什么要紧?”
  “我不是想给你争争颜面嘛……。”
  睇见她软软的身子娇娇的唇、满面桃红只渡春,叫宋知濯叱责的话再不能出口了,连心都软得跟一块儿嫩豆腐似的提不起,“我的颜面原该我自己争的,不该劳你。况且,你已经够好看了,比我见过的女人都美了许多倍,别说这府上,就连满京城都比不过你去。”
  “真的?”霎时,明珠眼抬起殷殷的开怀,转头又将信将疑,“比二奶奶还好看?”
  大概是“青梅竹马”的笑话儿横在她心上,令她如鲠在喉。宋知濯指头捏起她鼻尖摆一摆,“在我心里,比世人都好看。”
  这下,明珠可有些得意了,将软腰一挺、伙同青莲推着宋知濯,挺过乱红千秋、软娇迭媚,直挺到祠堂上见到楚含丹那一刻,气焰随堂上缕缕青烟顿时萎靡。
  堂中,满室烛火与白日交织,辉煌的光照耀着楚含丹,茜素红的流光锦长褂罩着淡粉绉纱襦与银红浣花锦百迭裙,宝髻松松挽就,头上玛瑙石点缀一只金凤冠,鬓间一只金蝶飞舞,她一回首,即见堂皇宫阙。
  她才是天上人间、独此无二,明珠自惭形秽,边上却无人撑腰,宋知濯已被人推到另一个祠堂,这边独有女眷。楚含丹自浮光袖口中牵出一条绯红丝绢,缓缓迎上,将她细扫一遍,“呀,大奶奶,你今儿好美,这衣裳真衬你,早这样穿多好。”
  巧笑中,身后响起一声轻嗑,“怎么来的这样晚?一家子都到了,偏你未到,一回是你不懂这府里的规矩,二回又是为什么?莫不是瞧不上我们一家凡夫俗子?”
  瞧过去,可不就是张氏为首,倒蹙峨眉,眼角斜出万缕威严不屑。楚含丹背着她朝明珠挤了一眼,“快来吧,该上香了。”
  立时开始祭拜、张氏在上,身后二人,再往后有众多本家婆子、丫鬟、仆从一堆,一一将烧乳鸽、煎黄鱼、清蒸雪蛤、炖鹿肉、牡丹豆腐、燕窝煨鸡丝等贡品奉上,再有丫鬟捧上香,三人叩拜。抬腰起来,明珠就见最下有个排位上白漆描“宋余氏”,一旁再描小字“软玉”,不是别个,正是宋知濯生母之灵位。明珠在心头郑重三叩首,轻遵一声“娘”,却无人得听。
  待男子那边祭拜完,众人至宴厅聚首,满室温香中,除宋知濯、宋知书外,打头一位紫纱飞鹤袍的男子,领着身后众人进来,宛若领兵攻阵的将军,可谓器宇轩昂,每一个举手投足俱游龙飞凤,再观他容貌,全然集濯、书二人之精粹,口鼻耳眼,无一不是精雕细琢,尤其眉眼,更与宋知濯如出一辙。
  而推着宋知濯的男子,脸上还见稚气未褪,约莫十六七的年纪,风雅似书、沉着似濯,却自成一派浑然天真,正是三少爷宋知远。
  众人齐聚,张氏忙迎出来,眉宇间渐聚脉脉温情,温情里有一朵月季浮出水面,“老爷,这就开席吧?”
  左边是饭厅,右边儿是闲厅,宋追惗摆摆手,便有丫鬟出去吩咐,少刻又有络绎仆从捧着一道道珍馐绕柱进入左边厅上。他独自往榻上落座,睃一圈便将眼落到明珠身上,“这就是濯儿新娶的媳妇儿?抬头我瞧瞧。”
  明珠鼻上正捕捉四溢的香味儿,闻言收定心神,缓缓福身抬头,“给老爷请安。”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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