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了一身满 第89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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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时分二哥换值到她身边来了,兄妹二人一同坐在华美的宫殿里,不知何故却令人凭空想起“形影相吊”四个字来。
  “避着总归是没用的……你早晚要去做个了结。”
  他的语气听上去很疲惫,细看去眼底也是红的,宋疏妍心下一片了然,却仍问:“……哥哥今日回去了?”
  宋明真半晌无话,无论神情还是躯体都有些僵硬,过了片刻方才勉强牵起嘴角,答:“是啊……他们都说他死了,我总要回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那个“死”字像会刺人,令他们兄妹同时瑟缩了一下,宋疏妍的脸色也苍白下去了,原来江南的冬日也是这般寒凉的。
  “……你见到他了么?”
  她问得小心,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也还是不肯叫一声“父亲”,其实也并非因为依旧心怀芥蒂,只是那个称呼太久没用、她也不知该如何再叫出口了。
  “嗯……”
  宋明真应了一声,头垂得更低。
  “大哥还在狱中……总要有一个儿子,替他洁身净发、楔齿饭含。”
  这话说得有些歧义,虽则本义不过实事求是、可细听去却又像在埋怨谁似的——宋明卓是因何入狱?还不是因妹妹的一道旨意?若不是她那般执拗顽固不通情理,他们又何必面对如此令人心碎神伤的窘境?
  宋疏妍一默,晚半步宋明真方才察觉自己那话的不妥,于是又发了急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他说不清了,即便如此宋疏妍也明白哥哥对自己并无怨责,只是在亲生父亲故去的当下许多过去的回忆都不免翻回眼前,无论谁在这样的拷问下都难免感到心虚与怅惘罢。
  “太医署的人说他是急怒攻心气血卒中而亡……”
  宋疏妍的声音也轻,目光朦胧如夜中霜色。
  “果然……他还是最记挂长兄的。”
  她这话也有歧义,乍一听好像是在同宋明卓争宠、实则宋明真却知道她只是在自责——即便自认事事为公绝无私心、也还是要将害死父亲的罪过归到自己身上。
  “不是这样的……”
  他摇头看向妹妹,一片猩红的眼底有着难言的复杂与悲伤。
  “父亲非因长兄下狱而怒……相反,他曾当众称是他行有不端在先、要宋氏如数认下那六万八千贯赎款……”
  “众人不服他之裁断、在堂上争执推搡起来……这才……”
  寡淡的言语过分简单、实难将当日之景复现眼前,宋疏妍却听得僵住了,像那浅显的言语是什么晦涩难懂的天书一般;那样的懵懂也是酸涩,宋明真也知晓自己的妹妹平生从未得到父亲的疼爱偏袒,未料偏偏最后他体谅了她一次,而代价却又是他自己的生命。
  “去看看他吧……”
  宋明真感到自己眼眶酸涩涨痛、依稀像是又要落泪了。
  “在他入殓下葬之前……最后见他一面吧。”
  遗憾是说不尽的,毕竟有时就连清楚的是非都无法说清,那人在她最需要“父亲”时漠然将她抛在身后、又在她最不需要“父亲”时唐突出现在她身前,迟来的恩情到底轻贱,她早就过了渴盼双亲疼爱体恤的年纪了。
  可……她最终还是去了。
  他停灵家中的最后一日正是七日期满之日,宋氏的赎款连半数都未缴足、她便在凤阳殿拟了旨意命千机府将著作郎移交刑部大理寺审理、后依律刺配两千里;料理完此事她方才命人备车驾出宫,少帝早得到了消息在宫门前等候,见她来了便小心翼翼上前扶住她的手,说:“母后……儿臣陪你同去。”
  她不需要谁陪的,其实最盼望的是能同那人单独待上一时半刻,只是也知这等念想是虚妄,如今宋府之内必是人满为患——朝夕奠、既夕哭,似乎体面的送葬总需有络绎不绝的宾客前来吊唁致奠,无论亲疏远近、不计敌友善恶,仿佛只要能在灵前一跪便有了什么意义似的。
  她觉得乏累,当时也并未推却少帝的好意,太后与天子同出台城、又成了南渡以来的首遭,道旁百姓纷纷惊惶避让、却没有一家悬挂丧幡致哀,确同十数年前先国公去时的光景大不相同。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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