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1099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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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沧州城外那场莫名其妙的战役,红山口那一场决定历史走向的大捷比较起来,江南处的动乱与杀戮并不如何刺眼,死的人并没有那两处多,影响看上去也没有那两处大,京都的权贵市民们也只是隐约知道江南有个很有钱的家族最近似乎过得并不是很如意,然而江南的较量,其实才是真正的较量,因为那里承担着庆国极大份额的赋税来源,三分之一百姓的安居乐业。
  而且江南一向安乐,即便是范闲当年下江南一场乱整,也极为小心地将风波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虽然惹出了一场江南士子上街的运动,但毕竟没有让江南乱起来。而这一次江南却是真的乱了,如果不是夏栖飞侥幸活了下来,并且用更狠厉的手段来安抚自己悲伤的心,或许江南已经全数落入了朝廷的把控之中。关于这一点,只能说范闲这一生的运气确实不错,他选择的那些亲信下属,对他的信任投注了已经完全超出的回报。
  皇帝陛下与范闲之间的冷战在天下的三个重要地方变成了热战,而除了这三个地方之外,在颍州城外也发生了一件事情,只是这件事情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被朝廷剥夺了官职,押回京都受审的监察院官员兼内库转运司主官苏文茂,途经颍州,当囚车队伍刚刚走出颍州城的时候,遇到了一批山贼的袭击,是日,负责押送犯官的刑部官员死伤无数,而苏文茂被生生砍断了一只臂膀,最后生死未知,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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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颍州的山贼,其实就是关妩媚吧……那一年我坐船下江南,第一批开始打交道的就是她,然后通过她的关系,才找到了明七少,也就是夏栖飞。”
  庆历十年腊月二十八,江南的情报终于通过抱月楼的途径传到了范府,范闲看着手中的情报沉默半晌,说道:“江南水寨早就暗中被招安了,杭州会的重心一直在颍州,那年大江决堤之后的惨景早就没了,如今的颍州知州是我亲自挑的良吏,怎么可能又整出这么多山贼来。”
  范闲笑了笑,笑容却有些凄凉,他回头看了林婉儿一眼,说道:“你我两口子折腾了这么多年,原来却及不上陛下不讲道理地瞎砍瞎杀一通。”
  当年范闲下江南路过颍州,发现此地民生艰难,后来内库重新焕发青春,朝廷国库充实,内库丰盈,第一时间内,林婉儿主持的杭州会便开始向大江两岸的贫苦州郡投放银两,那时节有范闲和晨郡主的名声压阵,又有监察院的阴森监察,倒也没有什么官员敢从中捞银子,如今江南的民生应该比当年要好些了。
  “剑庐一共派了六个人下江南,内库里面我留了三个,因为那里是重中之重,还有三个主要就是负责夏栖飞和苏文茂的安全,我不想让这些跟着我的人都死了。”范闲面无表情说道:“就这样,还是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希望文茂能够活下来。”
  林婉儿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知道他的心里有诸多苦楚压力。范闲低头沉思片刻,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来,眼眸里似乎开始燃烧起一股火焰。这股火焰像极了湖泊里烧了三天三夜的火,似乎有无数的冤魂在这把火里挣扎悲鸣哭喊惨嚎。
  京都里的局势也满是苦风苦雨,言冰云还在定州处理青州大战的事宜,就算此时他已经离开定州,却还要在路上耽搁一阵时间。也正是在这段日子里,都察院趁机开始了对监察院的威压,如今的监察院先后两任院长一死一废,而言冰云却无法获得监察院从内心里的服从,群龙正是无首,凭借着陛下的纵容,门下中书的配合,都察院的御史们,开始在贺宗纬的率领下,对监察院发起了最残酷的清洗。
  首当其冲的便是一处,短短三天时间,便有三十几名监察院官员被缉拿入狱,被捉进了大理寺中,那些看似温和的文官难得有机会对监察院动手,自然不会客气,牢里的各式刑具在这一刻都开始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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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败了,范闲败了。他一败再败,败到涂地。范闲知道自己错了,皇帝陛下就像是那座大东山一样,就算自己在天下间再营造出无数的风雨来,只要这座山不倒,庆国的朝廷便不会乱,再大风雨依然冷酷。
  而今天宫里传出来的那个非常隐秘的消息,就像压在范闲心上的最后一根稻草,逼得他必须马上做出选择。一位被选入宫里的秀女据说怀上了龙种——听到这个消息,范闲禁不住冷笑了起来,看来食芹杀精这种效果,对大宗师这种怪物,确实没有太大作用。
  “江南那边夏栖飞很艰难,若我再不出手,他连自保都不能,更遑论替我撑腰。”范闲微眯双眼说道:“我的力量消损得越多,陛下的手段便越狠,这是一个相辅相成的事情。一开始他会慢慢地来,可我反击的力量越来越小,他的顾忌也就越来越少,手段便会越来越疯狂……直到最后把我变成一个孤家寡人。”
  “朝廷在江南的举措……其实很不明智。”林婉儿轻声说道:“明眼人都知道明家的困局是怎么回事,朝廷这次做得太明显,而且用的手段太血腥,只怕江南的商人们从此以后便会离心。”
  “不止不明智,更可以称得上愚蠢,不过很明显,陛下不在乎这些,他只在乎用最短的时间彻底地击垮我,击碎我任何的侥幸。”范闲的表情很木然,“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他也有些着急了。”
  林婉儿看着他,心头微微颤动,虽然夫妻二人并未明言什么,然而只需要一个眼神,她便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尤其是在这样的局势下,他这样的表情足以证明他的心思。
  就这样两行清泪从婉儿的眼里流了出来,她怔怔地望着范闲,颤着声音说道:“可是你能有什么法子呢?”
  范闲沉默很久,然后轻轻地揽过她的身子,像抱着孩子一样温柔地抱着她,轻声说道:“虽然我一败再败,看似毫无还手之力,其实却证明了一点我很想知道的事情。”
  “陛下终究是老了,他不再像当年那般有耐心,沉稳冷漠到可怕的程度,不给人任何机会。”范闲低着头在妻子的耳边说道:“脱去了那身龙袍,陛下更像个普通人了,这……或许就是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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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转势移,范闲没有时间再去等待那位蒙着一块黑布的亲人从冰雪天地里回来,如果他真的这样继续等下去,就算皇帝陛下一直忍着不杀他,就算他等到了五竹叔的归来,可那个时候,他所在意的人只怕全部都要死光了,就像江南水寨里的那些人,关妩媚,苏文茂,监察院里的那些官员。
  他必须反击,而且他的手里确实还拥有皇帝也不曾知晓的秘密。只是他清楚,关于内库的反击一旦真的展开,范系的势力与皇宫那位之间,便再也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说不定整个庆国都将因此陷入动乱之中,而若范闲败了,他的身后只怕要死无数的人。
  范闲没有信心可以击败自己的皇帝老子,所以当他勇敢地以生命为代价站出来时,必须要替自己在意的亲人友人们保留后路。那场秋雨之后,他便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了,却仍然在意旁人的生死。
  为了这个后路,腊月二十八之后的范府安静了很久,气氛压抑了很久,便是两位小祖宗似乎都发现了父亲的异样情绪,不再敢大声地叫嚷什么。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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