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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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冷静地说:“我过了三十年单身生活。大不了我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因为我发现……比独自一人更孤独的是,当你和所爱的人同处一室,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回应你——无论他是不愿,还是不能。”
  海戈怔怔呆立着,心乱如麻,无所适从,只能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听阿奎那说:
  “……爱你对我而言太痛苦了,海戈。我像是往一个深不见底的枯井里丢石头,提心吊胆地等着可能永远也不会有的回音。生命太短暂了。我余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宝贵。我不可能和一个让我时刻觉得卑微的人度过余生。”
  阿奎那喃喃自语般低声说道:“有时想想,事情怎么忽然就到了这个地步?我对你这股莫名其妙的痴迷,到底是从何而来?究竟是因为我在你身上投射了太多过去的感情?还是因为我之前没有过生理上的经历,才会把肉欲的激情抬得那么高,甚至赋予了它们那些虚无飘渺的意义?”
  海戈攥住了他的手,“你这是什么意思?”
  “也许我们需要分开一两天冷静一下。”阿奎那说着,将手从他掌中挣脱出来。这一次竟然是他变得更有力量。“你可以好好喘口气,毕竟,当初是我非要对你死缠烂打的。而我——我也可以去你常常流连的那些酒吧,找一两个顺眼的家伙喝上一杯。也许那个时候,你会真的觉得如释重负,而我,也会发现你根本没有那么不可或缺。”
  夜幕完全降临了,谁也没记起去开灯。门推开又被阖上。房子里被淹没在黑暗之中。
  海戈被留在原地。他还震荡在激烈争吵的余波之中。那些质问的话语一句又一句急促地砸下来,不曾落地止歇,却升上空中,变成了各种各样的钟摆,在头顶不停地回响着。
  到处都是钟的震颤和嗡鸣。有许多流速不一的指针在滴滴答答地走动。有的粘滞迟疑,像弦上的箭一样悬而不发;有的飞速流逝,转得风扇一样快。有的像是炸药引信的计时一般紧促而无情地走着,有的则像锣鼓一样发出粗野缭乱的击打声,咣咣乱响着。
  他站在其中,却已经无法分辨这些话哪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潜台词是什么、一旦回应不好又会有什么后果。所有的词句变成了千百条荆棘蛇蟒缠住了他。他得在这样繁多的钟当中找到那座决定他生命的丧钟。
  可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无法忍受的窒息。
  他浑身僵硬,轻轻地说:
  “所以……你不要我了吗?”
  没有人回应,没有声响,没有光亮。
  他才意识到阿奎那在十几分钟前已经走了。
  ……什么都无可挽回了。
  桅杆倾斜,龙骨断裂,船只无声无息坠向深海。海面上只剩破碎的泡沫在飘荡。
  第66章
  “……当我们认识到,爱的本质,是永远匮乏的主体对他者的投射。因此,拉康对爱的定义:‘爱是献出你没有的东西’,必须被补充——‘给一个根本不想要它的人。’……”
  车载电台醇厚慵懒的声音被一阵电流杂音打断。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指摁下了广播关闭键。透过灰蒙蒙的挡风玻璃,初冬的雾气如稀释的牛奶流淌在天地之间。远处起伏的山脉轮廓被阴云晕染成模糊的铅灰色块,高速公路笔直地刺入地平线。四野空旷寂寥,只有一只晨起的乌鸦俯冲下来,衔起夜间冻毙的旅鼠,跃上凝结着薄霜的隔离带金属护栏。
  阿奎那远眺路牌,驶入了匝道,顺手把车内暖气调高了一档。出门的时候,他只带了钥匙、钱包和一盒喉糖,或许足够他风度翩翩地进入晚宴厅,但不足以支撑一场短途旅行。他在加油站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起码的必需品。售货员趴在柜台上鼾声如雷,似乎一点也不介意顾客直接扛了货品就走。阿奎那敲了三次台面才把他叫醒。
  第一夜他宿在沿途的汽车旅馆。廉价旅馆里又脏又冷,油腻的地毯上散落着烟蒂,走到走廊尽头拐弯处,还能感受到前台接待员黏在你身上的视线,像是在你后颈处贴上了一块厚厚的疥藓。
  反锁上像纸页一样薄的门。阿奎那把裹着潮气的被褥推到一边,枕着双臂和衣躺在床上,盯着头顶布满蛛丝的旋转电扇扇叶。隔壁的野鸳鸯大半夜都在闹哄哄地交媾。他屈起一只脚踩在床头,等隔壁嚎叫得太过分的时候,提起一脚重重踹向床板。
  重复几次,门外传来了拍门和谩骂声。但一切也就止步于此。
  他在第二天清晨到达康狄州的月光峡谷。这是个山明水秀的旅游景区。他在景区洗手间的镜前练习说辞,反复整理容装。因为连日奔波耗神,镜中人面容苍白,眼窝微陷,看上去分外疲惫。不过联想到等会儿要拜访的人家,有这点憔悴或许更相适宜。
  他怀抱着一束浅色风信子,心怀忐忑地走向记忆中那个地址。
  房子静静伫立在未散的晨雾之中,和两年前几无差别。改变只有房前无人修剪的草坪——还有一块“此屋待售”的立牌。
  邻居遛狗的老太太看到这个漂亮体面的年轻人茫然地伫立在屋子前。旅游景区的居民对陌生脸庞没有特别强的警惕心。她走上前告诉他,瓦尔德一家搬走已经有一年多了。
  “您知道他们搬去哪里了吗?”
  “好像是乔治州?还是沃尔顿?”老太太费力思索,含糊的口音里吐出的尽是南辕北辙的字眼。年轻人沉默不语。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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