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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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用手抓自己的脑袋,然后把所有打结的头发撤下来,干枯灰白的发丝混进手工的贝壳扣里,看着很痛,又很畅快,小小的金柏不知为何,能够辨别出母亲是在梳头,甚至从暖气片上拿了梳子给她。女人自顾自地整理完头发,又开始摆弄衣服、鞋子,脸,最后才看见旁边给他递梳子的金柏。
  她深深地看了小孩一眼,当时金柏不懂,那眼神像粹着恨,又杂糅着些旁的东西,那是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眼,交锋的灵魂最终统一,女人跑出门去,另一个老人扑上来抱着她哭,那是妈妈的妈妈。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迅速且混乱,他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父亲把他从床上拖出门去,拎着他威胁,妈妈没有看他,妈妈的妈妈在哀叫,警察把他从男人手里夺下来,没有交给身后的女人,而是给了旁边的奶奶。
  男人威胁她们,又呵斥金柏,他始终一声不吭,直到大腿传来尖锐的痛,奶奶那夹带着污泥的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要把他的皮撕下来,他才想起村里的一些流言:
  如果他哭,妈妈就不会走。
  妈妈要是走了,他再也没有故事听了。
  但妈妈不想留下。
  奶奶掐得很狠,几乎用上了这个老人全部的力气,直到警察带着母亲一家离去,金柏才开始后知后觉的哭,不知是在哭腿痛,还是未来永远留下伤疤的人生。
  那天金柏被自己父亲打到失声,奶奶在旁边护着他,他不明白这个老人为何面目转换如此之快。
  村长大概是被警告了,后来敦促他们把金柏送去学校,接受义务教育,先是村里的小学,接着去镇上上初中,初中毕业后父亲不允许他再读,也是奶奶出钱供他上了高中,高中寄宿在城里的学校。
  进入学校,金柏开始读书,他喜欢钻在学校的图书室里,从那些少得可怜的藏书中翻出各种小说,故事集的杂志,作文书的记叙文,甚至涩 情杂志后面的笑话。他的成绩不算优秀,中等偏上,但他就是爱读各种各样的故事。初中的语文老师看他爱读书,于是借给他自己的小说,其中金柏最爱武侠,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他在初中读完了所有金庸的作品,接着去看古龙、梁羽生、温瑞安……
  他一边看武侠,一边和人打架,等进入高中,父亲已经不敢再打他,他鲜少回村子里,每一次回去奶奶都会抖着双腿去集市买菜,给他做各种喜欢的饭菜,然后在他又一次告别时,同样用那双洗不干净的手把身上的积蓄塞给金柏。
  高二的时候,学校增设社团,一个教播音主持的老师推荐他去学表演,给他看了胡军演的乔峰,林志颖演的段誉,他一度以为学表演就是学武术,莽着头去了,后来的事情顺利到惊人,他靠自己拿到电影学院的合格证,高考成绩也达到分数线,坐上火车远离家乡。
  当熟悉的风景被他抛在身后,那些痛苦的记忆也消失不见,金柏忘记了很多事情,几乎以白纸一张的状态,进入电影学院。
  接着他遇到了严逐。
  所有的记忆都和严逐有关了。
  进入首都后,他不再回家,即使寒暑假也留在首都打工,严逐也是一个人过年,两人一开始留宿学校,后来在一起,就搬出去同居。
  严逐是从听到金柏分享的一些记忆碎片后,开始着手创作《流缘》,两人之间羁绊越深,他越难下笔,于是写写停停,停停写写。
  金柏再回坪荫县,是听到村长给他打的电话,那时奶奶已经从医院被接了回来,意识清醒时只会念着孙儿的名字,而父亲早从几年前就不知所踪,这一遭重病全靠村里人互相照拂。
  金柏不愿欠人情,又想有个结局,于是回到村子里,在照顾病人的间隙,他会像小时候一样坐在窗边,发呆发得久了,会给严逐打电话,严逐每一通都会接,不论他在做什么,每一通都接得很快。
  金柏不知道,男人把这每一声电话当作他在求救,认为他需要首都的声音把他从这个村落里捞扯出去,而严逐自觉地承担起这个责任。
  大四的生活是兵荒马乱的,大家都在想办法毕业、就业,那个暑假压根没人在休息,而金柏就这样百无聊赖地等死,等床上的老人咽气,在等死的过程中迎来自己24岁生日。
  那天是立秋,金柏没有过生日的想法,同往常一样给老人擦身,喂饭,吃药,输液,然后蹲在窗边数落叶,接着有人在门口叫他:
  “金柏,你的信!”
  那是一个a4大小的牛皮袋,信封上的字很漂亮:
  -- 坪荫县水沟村2-13户 金柏 收 --
  -- 电影学院 严逐 寄 --
  不仅信封的字漂亮,手写的剧本更漂亮,严逐用的是电影学院的信纸,每一张都有红色的标头,这是最终完成的《流缘》剧本,金柏能摸到纸背的笔迹,哪一撇令严逐心痛,哪一捺又令人肆意,手写的原稿暴露了所有创作的痕迹,严逐删掉某个场景,又增加某句台词,同一个场面,他翻来覆去地写。
  像是一封情书。
  斟酌良久,耗时多年,终于完成的一封情书。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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